股市何以能促进产业升级 为实体经济服务

　　来源：澎湃新闻

　　叶德磊/华东师范大学经济学院教授

　　　　一、引言

　　证监会主席刘士余和金融监管其他部门负责人近大半年来多次谈到，股市不能沦为市场资金的纯粹炒作场所，必须为实体经济服务。要加强市场监管，治理资本市场的乱象。要严把IPO（新股发行）质量关，但不应通过减少或暂停IPO的办法来稳定市场，因为从长远来看，那样做的效果并不好。

　　过去，我们常将股市为实体经济服务简单理解为股市帮助企业融资，却很少看到股市为实体经济服务还体现为促进产业升级。加强市场监管和严把IPO质量关，不仅是保护投资者的利益，也可减少和消除上市公司在产业特性方面发布的市场信号噪音，从而引导市场资金更好地促进产业结构调整和产业升级。不轻易地减少或暂停IPO，显然也有利于社会资金的配置向新型产业倾斜。从产业升级的角度来观察股市，会使我们获得不少新的认识。

　　在产业升级方面，我国过去存在不少值得反思的地方。例如，政府曾通过增加财政投资、信贷优惠等手段大力扶持光伏产业、LED（发光二极管），结果很快造成这些行业或产品的严重过剩。再例如，政府为了扶持新能源汽车的研制和生产，出台了财政补贴政策，但近年来，却陆续出现一些企业以各种方式“骗补”（骗取补贴）的现象，甚至有的大公司也加入了“骗补”行列。“骗补”之所以能够得逞，是因为政府有关职能管理部门的有限人力和知识难于对企业有目的提供的信息进行有效、正确的甄别和判断。另一方面，在现在的经济情境下，也很难想像政府再通过大量直接投资去扶持特定产业和新兴产业的发展，而且，现在的许多传统产业、落后产业的产能过剩，很大程度上正是前些年政府巨额投资以刺激经济增长留下的后遗症。所以，必须寻找新的产业升级办法和途径。

　　人们在讨论产业升级的时候，除了习惯性地呼吁政府增加财政投入外，还往往从增加技术研发投入、国际贸易和市场开放、人力资本投入等角度进行讨论，但这些行为本身受到许多其他因素的制约，一定时期内可挖掘的潜力有限。而且，类似增加技术研发投入等对策似乎是处处适用但针对性不强的“万能膏”，对产业升级的有效性和可操作性不大。

　　笔者认为，股市是“新常态”背景下有效推动和促进我国产业升级的一个重要平台，不应将股市仅仅看作是一个解决企业融资的场所。股市对产业升级的促进作用与上述技术研发投入等因素的促进作用是兼容的，在股市平台上，这些因素的促进作用会得到放大、强化。股市在我国曾经主要承担了解决国有企业财务困难的重任，随着大量国企完成上市，股市又被作为解决民营企业和中小企业融资困难的工具。虽然它在客观上也发挥了推动产业升级的作用，但并没有被充分地认识到。

　　严格意义上讲，产业与行业是有区别的。一般将产业区分为第一、第二、第三产业，而不同行业的区分则要复杂得多。但行业与产业又是高度关联的，所以产业与行业的概念常常又是混用的。

　　　　二、股市融资的产业偏好

　　在间接融资占主导地位的条件下，企业的资金来源主要甚至唯一地依靠银行贷款。储户与银行之间的资金存放关系决定了银行必须将资金的安全性置于最重要的地位，据此制定的一系列管理规则使得银行往往更愿意将资金贷放给具有一定资产规模的大企业，贷放给被认为不会赖账的国有企业，贷放给以往有过借贷业务关系的老的企业客户。这些企业即使后来经营效益不好，也常常会倒逼银行继续发放贷款，因为企业一旦破产，银行前期投入的大量贷款就无法回收。这就是我国现在许多所谓“僵尸”企业产生的重要原因。“僵尸”企业基本上都属于传统产业领域。

　　另一方面，那些急需资金支持的新经济企业、中小企业（特别是小微企业）、处于初创期和成长期的企业，却因为不能完全满足银行贷款所需要的多方面条件而很难获得贷款，或者无法充分地获得所需贷款。

　　在以股市为重要载体的直接融资体系下，资金流向不再对企业规模简单地喜大嫌小，而且常常是喜好具有发展潜力、股本具有扩张空间的中小微企业，资金流向也不再非常看重企业的资产规模和现有的利润规模，而是很看重企业的产业特性、成长潜能、盈利模式、管理团队等。成长潜能、盈利模式甚至管理团队等因素，实际上都直接或间接地与产业特性相关。股市融资的这种产业偏好使得股市成为促进产业升级的一个重要平台。一个可以观察到的明显市场现象是，新兴产业和成长性产业较为集中的创业板及中小企业板的股票比传统产业、非成长性产业占比较高的主板的股票更受各类投资资金追捧。从一个较长时期的整体上来看，前者的涨幅和交易的活跃度都明显超过后者。

　　从广义上讲，股市融资不仅包括一级市场的IPO、二级市场的配股、增发、认股权证等，还包括股市前端的股权投资市场即创投市场上的股权融资，也就是天使投资（Angel）、风险投资（VC）、私募股权投资（PE）等。因为如果没有股市这一投资退出机制，也就不会有Angel 、VC、PE的繁荣和大发展。这些股权投资在相当程度上是粘附于股市之上的。

　　Angel、VC和PE的特性决定了它们偏好于投资有产业发展前途的成长性公司，否则，其将来的投资收益率和投资的有效退出都将无法得到保证，甚至投资的本金都有可能无法回收。表1显示的是我国创投市场上近几年若干热门行业领域接受创投的公司数及创投融资额。互联网+是近几年创投最为热衷的产业领域，并且总体上呈快速增长之势。与此形成鲜明对照的是，服装、家庭用品、房地产等行业领域接受创投的公司数及创投融资额不仅在整个创投市场占比小，而且增长乏力，甚至有的还呈递减之势。例如，服装行业的创投融资额从2012年的29亿元递减到2015年的1亿元，接受创投的公司数从17家递减到9家；相同期间，房地产行业的创投融资额从48亿元递减到23亿元，接受创投的公司数为11家，没有增加。

　　　　当然，无论是产业还是行业，其划分是较为笼统的，传统产业中的企业采用新的技术、新的营业模式或盈利模式、新的组织形式、开发新的升级产品或服务等，都可视为产业升级。譬如，传统的制造业升级为智能制造业显然属于产业升级，尽管它仍然属于制造业的范畴。从产业属性上看，创投市场上虽然还有为数不少的传统产业领域的公司融资，但这些公司往往是由于产业升级方面的创新而受到创投资本青睐的。

　　以2015 年为例，我国创投市场共发生创投融资案例3844项，融资金额合计3268 亿元，分别比2014 年增长38%和47%。显然，这大大有助于我国许多客观上担负产业升级重任的中小企业和小微企业在创办期和发展初期就获得宝贵的资金支持。

　　IPO是股市融资的重要的实现形式。表2显示，2014年和2015年，境内A股IPO融资主要集中在工业、信息技术和可选消费行业。

　　　　需要说明的是，行业划分并没有统一的标准，表2采用的是万得（Wind）资讯的行业划分法和行业结构分布数据。其中的“工业”的内容较为宽泛，包含许多实际上属于新兴产业的上市公司。例如，统计时归属于“工业”行业的2015年上市的“易尚展示”从事的主营业务是品牌的展示策划、数字多媒体研发与应用、三维体验服务，等。另一家归属于“工业”行业的2015年上市的“普路通”，从事的主营业务是供应链管理。

　　“可选消费”是与“必选消费”或“日常消费”相对应的，意味着消费的升级。其内涵也是较为丰富的，也包含许多实际上属于新兴产业的上市公司。例如，统计时归属于“可选消费”行业的2015年上市的“万达院线”、“唐德影视”属于发展前景非常广阔的文化影视业，它们提供的消费品是文化产品。

　　“医疗保健”包括不少从事精准医疗、体外诊断、基因检测、医疗临床试验服务、现代医疗器械等的上市公司，也属于朝阳产业。“材料”行业的上市公司大多生产的是新型工业材料。“信息技术”更是明显地属于新兴产业。只有“日常消费”、“公用事业”、“能源”、“金融”总体上更多具有传统产业或非成长性产业的色彩。但实际上也不能一概而论，譬如，“公用事业”统计里面的“中国核电”显然不能归于传统产业之列，“金融”行业中的上市公司的特定业务内容所决定的产业成长性也要具体分析。表2显示的2015年金融行业的融资额奇高，主要是因为“国泰君安”和“东方证券”两只大型券商股的发行所致，不具有典型意义。

　　所以，从表2可以得到的解读结论是，起码在近两年，国内A股市场的IPO融资也较为明显地向新兴行业和成长性行业倾斜。中国企业在境外市场的IPO融资的行业分布与国内A股市场也大体相同。

　　从企业生存、发展的规律来看，中小微企业要想获得生存空间，就必须与在位企业和大型企业错位竞争，这种错位或者体现为行业的差异性、新颖性，或者体现为产品的差异性和填补行业与产品细分领域的空白。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中小微企业的生存和发展本身就意味着产业升级的推进。而从产业升级的困难程度来看，新企业对新产业的进入比原有企业的旧的产业转型相对容易，新产业或新行业的增量构成部分的加入自然会优化整个产业结构。我国股市体系中的新三板更为明确地自我定位为“主要为创新型、创业型、成长型中小微企业发展服务”，2016年全年实现融资1391亿元。截至2017年3月10日，新三板挂牌公司为10850家。新三板的融资及其融资过程的产业偏好性也有力地支持了产业升级。

　　　　三、股市平台的产业筛选与产业引领

　　经济社会中，并非所有新兴行业或产业都具有市场化发展前景，也并非具有发展前景的产业一开始都会被企业生产经营者认可和接受。原有的旧产业部门也并非都是要完全淘汰。股市交易平台通过其特有的产业发展信息连接技术和市场化资源配置机制，构建优胜劣汰的产业甄别与筛选机制，引导社会资本向有发展潜力的新兴产业倾斜和汇聚，引领众多企业认识和了解产业的最新发展领域和发展趋势，并参与新兴产业领域的竞争角逐。股市平台的这种产业筛选性与产业引领性至少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股价的产业晴雨表功能

　　股价是对应的上市公司内在价值的反映，而公司内在价值取决于市场上千千万万投资者依据各自的知识、信息等所进行的评判，这种评判是结合了公司的产业特性的。股价的波动可以被认为是这种评判的不断调整。

　　为什么有的上市公司的业绩不错，甚至近几年还呈现出不错的业绩连续增长的势头，但股价却一直不够理想，市盈率偏低？有的公司目前的业绩并不够好，甚至还处于亏损状态，但股价却长期表现不俗？其中的原因就是公司的成长性不同，而成长性在很大程度上与产业特性相联系。在这个意义上讲，股价是对产业发展前景的评判，具有产业发展的晴雨表功能。由于不同产业发展前景本身也处于动态变化过程中，这种评判也经常变化。股市投资注重的是公司未来的发展空间，而不是主要依照公司目前的绝对业绩指标，尽管股市投资也会适当考虑目前的业绩。

　　由于管理团队等多方面的原因，新兴产业和成长性产业领域的公司也并非都有不俗的发展潜能，有的公司的业绩也可能长期低迷。在市场挑剔的检视和筛选下，这些公司的股票即使在新兴产业外衣的遮掩下或许会被短期炒作，但股价终究会反映公司的正常估值。从这个意义上说，股价也同时是反映新兴产业内每一公司发展的晴雨表。

　　股价长期偏低的公司，再融资尤其是大规模再融资的能力受到严重约束，而且市值的偏低使得它们容易被购并。传统产业领域内一些业绩不好的公司甚至会面临退市的可能。而那些因产业特性受到市场追捧的公司会凭借较高的股价优势，进一步充分利用股市资源，谋得更好的发展。

　　　（二）公司的产业转型

　　产业转型是产业升级的一种重要实现形式。传统产业属性带来的业绩压力、股价压力以及公司人员流失压力，往往会迫使公司进行产业转型。这是股市对产业进行筛选的结果。那些不在股市挂牌的公司进行产业转型是十分困难的。股市则为公司的产业转型提供了一个资源性平台。首先，股市的资产定价功能和资产分割技术使得与产业转型经常相伴的资产置换、股份变动可以较容易完成。其次，产业转型的信息传递和信号显示常常有助于公司获得必需的市场资金和社会产业资本的支持。再次，上市公司较为规范的信息披露制度和相对透明的资产及财务信息容易使其成为购并标的而实现产业转型。

　　举例来说。上海股市的“鹿港科技”原是一家纺织业公司，属于典型的传统产业，面临的市场竞争激烈，利润率低，增长空间有限。公司2012年的净利润比头一年减少89.40%，2013年的净利润增幅也只有29.82%。2014年中期，公司以非公开发行股票结合现金支付对价的方式收购了世纪长龙影视股份有限公司100%的股权。后来又收购、参股了多家影视公司和影视业互联网科技公司，甚至在此基础上还投资设立了互联网影视公司。公司力图把握新媒体发展的重大机遇，抢占视频网站自制定制剧市场，引领超级网络剧制作潮流。虽然产业转型目前还没有全部完成，但公司实施产业转型的战略意图十分明显，而且取得了较大成功。公司控股的世纪长龙影视股份公司投资制作的动画片《大圣归来》票房火爆，成为近几年国产动画片的票房标杆。2014年公司的净利润增长率高达349.60%，2015年的净利润同比增长也高达100%左右。

　　类似案例在股市还有不少。如何营造更好的市场环境，帮助一些公司尽可能顺利地实现产业转型，是整个经济社会产业升级战略的重要组成部分。特别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为了解决国企困难，许多钢铁、纺织、商业、化工等传统产业类公司纷纷改制上市，其中一些公司后来实现了程度不同的产业转型，还有一些公司基本上是依靠集团公司的业务支持、资产支持等维持基本的生存发展。这些公司面临的产业转型迫切性比较强。当然，产业转型和产业升级并不意味着传统产业和非成长性产业内的所有企业都必须跨产业、跨行业转型，但其中的一部分企业必须跨行业转型，这样才能留出一部分市场空间给继续在原产业领域经营的企业，缓解原有的行业供求矛盾。而且，在原产业领域留存的企业，也要依靠技术创新实现以产品升级和工艺升级等为主要特征的另一个意义上的产业升级。

　　（三）市场热点与产业热点的互动

　　股票交易市场上常常存在市场热点，在牛市行情中更是如此。甚至可以说，因为市场热点的形成及转换，才推动了牛市行情的展开。市场热点也就是人们常说的概念炒作和题材炒作，譬如2015年上半年市场资金对于互联网+、机器人、新能源汽车、可穿戴设备、精准医疗等概念或题材的轮番炒作。

　　对股市中的这种概念炒作，人们往往给予负面的评论。的确，概念炒作有时有过度投机之弊，但概念炒作或者市场热点的形成，也有其引导产业转型和产业升级的正面作用。因为市场热点与产业热点常常是存在互动关系的，产业热点和产业发展趋势决定了市场热点的形成，市场热点反过来又使广大投资者和上市公司进一步认识和深究特定产业的地位、前景，促使该产业升温。

　　例如，互联网+的概念股持续走强，使许多原本没有互联网思维的公司开始反省并主动触网；工业4.0题材的发酵，使得不少传统的工业企业开阔了眼界；汽车无人驾驶概念的被追捧，使得我国在该领域的许多理念直接与国际接轨；可穿戴设备题材的升温，促使许多公司认真思考这方面的商机；量子通信的概念炒作，客观上起了科技知识的启蒙和传播作用，一些相关上市公司还着手与高等院校共建量子通信试验室甚至直接进行技术开发，等。在牛市中，不少与市场热点不沾边的上市公司往往不甘寂寞，纷纷披露挤入热门产业领域的资产购买或资产重组计划的公告。当然，这种情形在非牛市环境中也时常可见。股市对上市公司甚至非上市公司的产业引领性由此可见一斑。

　　股票市场具有天然的全球性特征，市场热点常常表现为全球范围内主要股市或者大多数股市的热点。市场热点尤其是较长时期内持续存在的市场热点也并非凭空而生，而往往是反映了产业发展的方向和趋势，来源于数以千计不同层次的专业研究人士的阶段性研究结论，甚至是来源于全球范围内数以万计不同层次的专业研究人士的阶段性研究结论，并得到包括机构投资者在内的广大投资者的呼应和认同。

　　以往我国许多地方政府制定的产业发展规划和产业扶持政策为什么大多效果不佳，主要原因在于没有充分利用市场化的产业甄别和筛选机制。特定产业的发展前景应该由市场来检验和筛选。股市平台集中了千千万万专业投资机构和实业公司的知识和智慧，汇集了各方面的市场化要素，其产业甄别和筛选功能大大优于行政元素，是政府可以而且应该利用的。

　　机构投资者尤其是管理庞大资金规模的高水平专业投资机构，之所以会在某一股票或者某一热门行业板块的价格上行过程中连续性巨额资金买入，一般是受到对标的公司及其所属行业的精细研究报告支持的。实际上，一个公司从最初接受天使投资起，就不断地接受各类投资者和专业研究者挑剔的行业筛选和前瞻性的行业引领。例如，PE机构在决定是否投资某一公司前，必先对它的产业发展前景进行认真研究，有的还会向该行业领域顶尖的专家咨询，同他们交流和反复探讨，有的甚至会到国外同类公司进行考察、调研，与该行业领域全球范围内顶尖的专家群和咨询机构交流、研讨。有的投资机构在股票二级市场上大量买入某公司股票并成为公司大股东后，会为公司提供专业化服务，帮助公司把握和顺应现代产业的发展趋势。2015年，国内一些投资基金公司就专门组织有关上市公司赴德国考察工业4.0，并与上市公司一起进行专业化谋划。

　　受到股市热炒的公司由于其产业优势，往往能相对较容易地进行定向增发，而且增发的价格较高。一些希望进行产业转型的公司也热衷于同机构投资者或社会产业资本沟通，进行资本投向为新兴产业的定向增发。2015年共有890家上市公司发布定增预案，调整后的融资规模达27599亿元。此外，2015年有586家上市公司完成定向增发，规模超过12174亿元。这两组数字均创出历史新高。从增发目的来看，并购新兴战略性资产是主要诉求。芯片、新能源汽车、互联网+等新兴产业是大额定增的高发地。

　　　　四、上市公司的产业链构造与完善

　　产业升级还包括新兴产业链或先进产业链的构造、优化和完善，而这又是以社会分工的深化和产业链各个节点的专业精细化为前提的。

　　制度经济学认为，企业产生和扩大的原由在于减少和降低市场交易成本，对企业规模扩大的制约则来自伴随规模扩大而逐渐增加的组织成本。当今时代，互联网技术的发展突飞猛进，一方面使得信息的收集、分类、处理、传播等能力空前提高，大大节约了企业获取市场信息和发布市场信息的成本。电子商务的发展使买卖双方能更直接沟通和交易。这些都减少了市场摩擦，降低了市场交易成本。另一方面，企业也借此提高了内部信息的处理能力，加快了信息传递速度，从而可以减少内部的组织层次，提高组织管理效率，降低管理费用和组织成本。

　　企业内组织成本的降低势必促使企业规模扩张，企业边界外移；市场交易成本的降低又有限制企业规模扩张的倾向，因为既然市场交易费用较低，就没有必要将企业建设得那么大。这两种相反力量的综合影响决定了企业边界的最终移动方向。一般认为，一些行业中的企业规模有扩大的趋势，而另一些行业中的企业规模有缩小的趋势。如现今出现了不少中小微企业尤其是现代服务型的中小微企业，雇员和办公场地都很少，主要凭借现代信息技术平台从事经营活动和进行市场交易。这里出现了市场重新部分地替代企业来组织生产经营的情形。企业规模的缩小实际上意味着社会分工的精细化。

　　分工与市场是相互促进的。经济增长的过程就是在初始生产要素与最终消费品之间插入越来越多、越来越复杂的生产工具、半成品等，插入越来越多的专业化生产企业，从而分工越来越深化、越来越精细化的过程。

　　数理推导也可证明，中间投入品越多，规模报酬就越是具有递增效应。这实际上意味着，产业链上的节点越多和越完备，资源配置越优，经济效率越高。而产业链上的节点增加，意味着各个节点的专业精细化增强和社会分工的深化。

　　许多新兴产业链上各个节点的企业规模不一定很大，要求的是专业的精细化及其在整个产业链中的融合度。例如，上市公司“三泰控股”为了优化和完善其社区金融生态链而收购的烟台伟岸信息科技有限公司，是一个注册资本只有100万元的小公司；“蓝盾股份”出于完善产业链的需要，与某一细分行业的专家共同出资设立合资公司——广东蓝盾新微科技技术有限公司；“盛路通信”通过其全资子公司与三个自然人共同出资100万元设立深圳市合正通用汽车电子有限公司，以进一步完善对于智能汽车产业链的布局，等。

　　越来越多的上市公司开始注意利用股市平台优势，通过资产购买、资产注入、换股购并、控股、参股等多种形式构造、优化和完善其产业链（产业生态），有的公司甚至越来越具有实业平台特征。

　　图1显示，A公司、B公司、C公司、某上市公司自身及D公司均属于同一产业链的上下游关系，或者说处于同一产业链的不同节点。A公司是上市公司独立投资的全资子公司，B公司由上市公司与甲自然人共同投资，C公司由上市公司与乙公司共同投资或合资设立，D公司则由上市公司与丙公司共同投资。上市公司是A、B、C、D四家公司的控股大股东，上市公司可以合并它们的财务报表。A、B、C、D四家公司和上市公司自身之间体现的是社会分工关系，由于同一上市公司的控股，它们之间的市场摩擦系数和市场交易成本将大大降低。

　　当然，即使上市公司对诸如B公司不是控股关系，而是参股关系，也一般不会改变市场交易成本下降和产业链完善的事实。

　　　　现代生产经营更多体现为整个经济社会平台甚至是全球平台上的产业链上的网络结构，而越来越脱离同一围墙里自我循环的厂区形态。这是前述信息技术发展带来的市场交易成本下降的经济效应。股市恰恰为上市公司顺应这种变化提供了条件。

　　产业链的优化和完善既是处于不同节点的企业相互之间分工细化的结果，反过来又会促使企业之间分工的进一步细化。所以，在股市融资体系的支持下，在产业链不断完善的过程中，上市公司中出现了许多行业细分领域的龙头企业。譬如，“思源电气”为国内最大电力保护设备消弧线圈生产商；“巨轮股份”为国内汽车子午线轮胎活络模具龙头企业；“北斗星通”为国内最大港口集装箱机械导航系统提供商，等。

　　行业细分领域的龙头企业一般都有比较完备的产业链支持，否则，它们不可能安心在某一行业细分领域长期进行专业化耕耘。行业细分领域的优秀企业辈出本身也是产业升级的重要表现形式。

　　　五、问题与对策

　　我国股市虽然客观上在推动产业升级过程中发挥了一定作用，但目前还存在如下一些问题：

　　其一，股市行情的起伏波动太大，常常会影响到上市公司的再融资，进而影响公司的产业升级规划。譬如，2015和2016年，股市多次出现“千股涨停、千股跌停”的非理性罕见市场现象。不少上市公司在行情正常或上涨期间发布的定向增发计划，却在为时较长的行情突然大幅下跌过程中被迫改变，有的甚至无奈地被迫取消。定向增发再融资的受阻导致公司产业升级方面的举措无法有效实施。股价非理性的剧烈波动也常常影响股价对产业特性和产业发展前景进行反映的晴雨表功能。因为在大盘暴涨期间，缺乏发展空间的传统产业领域的公司的股票也往往被错捧，而在大盘暴跌之时，具有增长潜能的新兴产业和成长性产业领域的公司的股票也常常被错杀。

　　其二，有的上市公司投机性追求产业时髦，却没有实质性举动，有的甚至制造欺骗性的投资行为假象。这不仅影响资源的合理配置，有时还会干扰人们对于产业发展方向的正确认识。例如，有的上市公司纯粹是为了吸引资金来炒作本公司的股票，以方便自己的减持或者方便自己的再融资，发布公告称将进军某新兴产业，但实际上根本没有这方面的能力，甚至没有这方面的真实意愿。为了显得可信，有的公司还装模作样地与外单位签定一个协议。这类公司后来的糟糕业绩表现影响了一些新兴产业的声誉。

　　其三，股市还缺乏有效的公司退出机制。有些经营不善、产业上没有发展前途的公司还可以赖在股市。这不仅浪费了经济资源，而且妨碍了产业转型和产业升级。譬如，有的公司实际上连续多年亏损，只是依靠出售资产获取少量收益，或者依靠壳公司的资源获取一些利益的输入。这样的公司占有了股市平台上宝贵的一席之地，却不去进行产业转型，同时也挤占了其他本来有动力去积极进行产业升级的公司可以运用的资金资源和再融资资源。

　　其四，有的传统产业领域的上市公司缺乏实行产业转型的动力，这常常是由于其公司治理结构的行政性因素较强或者大股东结构缺乏必要的弹性造成的。譬如，钢铁、煤炭等一些传统产业的上市公司由于历史的原因，往往是由地方国资委控股，公司高层管理人员的任命也常常带有行政色彩，公司经营业绩与公司高管的关联不大，这样一来，公司高管经营上的惰性常常较大。还有的公司，控股的少数大股东长期不变，不存在外部人进入的威胁，这也容易形成经营惰性。这些公司可以容忍市值和股价的长期相对低迷，当然也就失去了产业转型的动力。

　　就本文论述的主题而言，针对上述存在的问题，可采取的对策是：

　　第一，加强资本市场体系的基础建设，尽量消除导致市场非正常性大起大落的行政性因素和制度缺陷性因素。譬如，市场管理部门出台的一些旨在调控股价指数的政策，在不少情况下反而加剧了市场波动。这种具有行政色彩的调控常常会干扰市场的正常预期和正常运行。加强市场的法制化建设，理顺证监会、交易所以及其他各市场参与主体的职责，培育真正具有长期投资理念的机构投资者等，才是有益于市场稳定的基础性工作。

　　第二，严格信息披露制度，保证信息披露的及时、准确、完整。对信息披露方面的哗众取宠之举要严肃处理，对信息披露中的虚假现象要严厉惩处，并依法打击信息披露方面的内幕交易。这是股市健康发展的基本前提之一。

　　第三，建立上市公司的股市退出机制，并在其他相关前提条件具备时，推出IPO注册制。这样既可以对那些不思进取的上市公司施加压力，又可满足更多具有产业发展前景的公司的上市需求。

　　第四，进一步深化企业改革，去除公司治理结构的行政性因素。国有股要全面落实股权分置改革，地方政府要下决心从一般的企业生产经营领域退出。除了一些重要的行业外，政府应该将原来的控股经营有选择性地改为参股经营，也就是发展混合所有制经济。混合所有制经济的发展有助于公司大股东结构的优化和公司产业升级动力机制的构塑。

　　第五，在法制基础上，培育和完善购并市场。即使是敌意收购，也是海外资本市场通行的一种购并行为。购并行为的常态化会约束和遏制上市公司在产业升级方面的懒惰。因为如果产业升级缓慢或者无所作为，公司股票的低市值就容易使得其成为购并的对象。

　　（本文原刊于《学术月刊》2016年第5期，原题：“股市何以能促进产业升级——基于中国内地股市的理论与描述性分析”。略去注释，正文略有简化，由作者补充最新动态并最终审定。经授权刊发。）